你认识木兰头吗？我想很多人是不认识的，生长于山野间的我，也是五年前才认得它的。
木兰头不是木兰的头，也不是我们常说的野菜马兰头，她应该是野菜，长得也像我们常吃常见的春天的香椿头，但又不是香椿人，不生在寻常人家，却常长在山野沟壑间，很不易采摘，所以自小在乡下长大的我，识得很多种城市人不识得的野菜，但木兰头，却是五年前才认得了。
01
认得木兰头，是因为母亲。
五年前的清明节假期前一天，妈问我回不回，我说想回，但听很多同事说这边的风俗是，如果父母健在，女的不能在清明节回娘家不好。妈在那边说，不碍事儿，你们回来吧，妈今儿跟你四嫂子跑山里去了，给你弄回来好些个野菜，有榆钱、枸棒儿，对了，还有一样儿可稀罕，叫木兰头儿，你回来尝尝，好吃，专门给你留在冰箱里了......
妈，什么叫木兰头？没法给你说，和香椿头儿差不太多，但咱们这一直没有，这次是跑到你四嫂子娘家的山里弄的，一个枝丫上只一簇，难弄着呢，榆钱儿回来都分了好几家，木兰头没舍得分，你爸说，这是稀罕菜，很多大饭店都有这个菜，以前他吃过，快回来尝尝，不回来可没得吃.....
在妈眼里，我永远是贪吃的小孩儿。而我贪恋的，是回家的那种感觉。不过，木兰头儿，是什么东西？
02
清明当天公司还有会，中午一点多才结束，顾不得去餐厅吃饭，一家人在办公室里一人一桶泡面，就出发了，用我的理论，洋洋儿，你不能吃饱，外公炖了一锅大排骨，在家等着你呢。
到家的时候三点，午饭的点儿早过了，但如往常一样，等着我们的，是现成的热腾腾的饭菜。炖排骨、米饭、蒸榆钱饭，桌子上那盘黄绿色的凉拌菜，就是妈妈昨天在电话里给我描述的极其稀罕的“木兰头”。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稀罕，吃了两口，本身没什么味道，只是爽口，入口感觉也不错，但也不似妈妈说得那么神奇好吃。妈妈问我好吃不，我机灵地说，特别好吃！
临走的时候，妈妈照常像以前一样给我带一切以为我能喜欢我能用到的东西，回到家，从后备厢里拿出的大袋小袋摆了客厅一地，有家里磨的面粉，还有上面还贴有村里小超市条码的蒜薹、豆角；甚至还有一大袋苹果，妈妈的思维越来越离奇了，难道说你会以为家里有春天结的苹果树？总之，她会在我没回家前和回到家后临走前的所有时间里，把所有认为我需要的东西，装到行囊里。
在一个小袋子里，我看到一团黏糊糊黄绿色的“木兰头”。电话似乎有灵气，知道我正在面对这一团东西不知所措，妈妈在那头说，你把那“木兰头”马上泡到清水里，马上就不粘了，还有啊，你可不要把那菜糟蹋了，你一定要吃了，也不要送人，那也不是我一个人弄的，是和你四嫂一起弄的，为了采这个，你四嫂差点从崖子上摔下来，每一根野菜可都不容易，光氽水泡，就得一天一夜才去了那涩味.......
我虽然不能真切感受到这野菜的来之不易，但也觉得不能浪费，就把它赶紧从袋子里拿出来，泡到水里。然后打电话给我四嫂子，四嫂子是我自家的一个嫂子，这次回去没顾得上和她聊天，平日里家里多亏了她跑前跑去，四十来岁的嫂子利落能干，虽然野菜不如我想的“山珍”好，但还得表示她为我差点掉崖子下的感激之情，也得打个电话。
03
四嫂子听我在这边真诚客套，那边的直爽脾气就上来了，大声大腔地说，俺婶在瞎说你知道不？什么叫我差点从崖子上摔下来？是她差点摔下来！是她听说我娘家山里有野菜就非让我带过来，说是你最喜欢吃这些山野菜了，知道你没吃过木兰头，非让我带他到深山里找，你可不知道，俺婶腿上被树枝划了几道印子，脸上那几道印儿你没看到？我给你说，大毛，你可不知道，你吃的那里是什么木兰头儿，你吃的可是俺婶子用老命给你弄的野菜！我怕高，一直在崖底下看着你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在哪儿玩杂技，快把我吓死啦！我一个劲儿说后悔不该带她来......
晚上从清水里捞出的木兰头软嫩可口，我们一家把一盘子野菜吃的干干净净，最后刷碗的时候，我在拌野菜的水盆里看到还有一根木兰头没有捞出来，就把她直接放到嘴里吃了，清我六十三岁的母亲，去年才做过大手术的母亲，整个人挂在悬崖上，像片单薄的树叶，花白的头发在风里飘，她的身上，被树枝子划拉出许多的口子，却全不在意，只为了，让身处城市之中的女儿，尝一口山野里的新鲜......
我想，此生，我都不会忘记，这种叫做木兰头的野菜了。
